关于人格的问题

人格定义了一个人。如果某人的记忆与习惯忽然在某一时刻被颠覆，那么他将变成另外一个人。然而，“变成另外一个人” 这种说法是社会赋予的判断。那些人格极端多变的人会被医生贴上 “多重人格患者” 的标签。这群人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不可理喻、无法合作，所以给他们贴上标签理所应当。

然而，如果让我们完全抛开社会的判断，仔细地审视自己的内心，我们作为 “正常人”，都有无懈可击的一致和稳定的人格吗？

人格的稳定性是各种人格分类法和性格理论的基础。但它是不言而喻的事实么？我们人格稳定是天生的吗？还是我们本来性格多变，只是由于社会关系和合作的需要，我们被迫寄居在一个主导人格中呢？

后者并非不可能。事实上，有太多我们深信不疑的观点只是从小被外界灌输和影响的结果。

我们很少有上述的质疑，是因为每天从早到晚，我们觉得自己的思想和言行是一致的；经历在了一昼夜之后，我们似乎也能延续之前的回忆与习惯。然而，这些都是我们的主观判断。谁能保证这些判断是观察而不是意图？谁能保证这样的一贯性是自然形成而不是强加的自我约束？

回答人格是否天生具有稳定性，不仅能帮助我们了解自己，更能指导我们进行自我提升。如果每个人天生具有多种人格，并且有在不同人格间自由切换的能力，那么，超越自我并非难事。就像佛教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盏明镜，我们可以相信每个人心中已经具备理想人格。自我改造的主要工作便是重新发现并认同自己，打破社会强加给我们的标签和约束，而不用试图去 “改变” 什么。

我在上文抛出了一个问题，并解释了回答这个问题的重要性。然而，我没有现成的答案。目前，只有一些零星的观察，让我倾向于相信人格并非完整、一致、和连贯。我将这些观察罗列于此，希望抛砖引玉，与读者一起讨论。

梦与灵修

梦境是一个很好的例子。梦中的你可能展现出完全不同的而且是支离破碎的人格。然而我们旦凡清醒，就不会接受梦中的自我。然而梦境与清醒中的大脑，有什么本质差异？也许最大的差异就是在清醒中，大脑能够刻意地控制人格的表象。然而人格的表象是人格本质的忠实反应么？

与梦境类似，酗酒、冥想、以及服用精神类药物也能改变人格，至少能改变人格的表象。在这些状态中的人能够体验清醒时无法感受的心情、访问清醒时无法触及的思绪、或者改变行为。这些状态虽然没有清醒状态那么普遍，但本质上与清醒态并无不同。藏传佛教中的 “中阴” 指的便是这些不同的状态；它的研究重点是那些非清醒时的状态（包括濒死）。

“众人皆醉我独醒。” 如何定义真实与虚幻？为什么我们只把在清醒时的想法和感受看作是真实的呢？如何定义清醒与非清醒？科学界在不断刷新我们对大脑的认知，佛教认为只有通过禅定才能真正的清醒；凡人的清醒态中充满了虚幻的感知与 “无明”，而他们的人格也被这些虚幻与无明所困扰。

就像平行宇宙，每个人可能同时拥有多种平行的人格。梦、灵修、和精神类药物，是否是访问多种人格的通道？

多重人格

这种精神疾病的学名是 “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”。这些患者可能同时拥有几十甚至上百种截然不同的人格，而且 “各个亚人格都是各自独立、彼此分开的，一种人格出现，其他人格就自动退场，任何时候，都有一个主要人格占优势，人的行为也就由占优势的人格控制。” 学者通过临床学习发现，“多重人格在本质上，就是一种通过频繁地变换人格，来适应环境的心理现象，是一种适应环境的心理努力。”

多重人格的病人虽然是极端的少数，他们说明了同时拥有不同人格的可能。研究表明，他的 “潜能” 之所以被激发，往往是因为童年的心理创伤。哪怕不是多重人格，一个人也可以为了适应环境而发展出多于一种性格。比如一个温雅的经理回到家中便成了训斥甚至虐待配偶的暴君。

试想，如果强迫让一个儿童在多种截然不同而极端严苛的社会环境中生存（类似人为制造心理创伤），他是否会注定发展出多种人格？

记忆

记忆是人格的重要一部分；记忆的丧失便意味着人格的瓦解。人类尚未充分理解记忆的机制。不过有一个公认的理论，就是回忆并不完全是信息提取的过程，它也包括了根据回忆者的需要，对信息的再加工甚至衍生的过程。比如，一段忧伤的记忆之所以忧伤，是因为这种感觉对回忆者有某种好处。对于那段记忆中的那些快乐成分，因为没有实用价值，可能已经被回忆者的大脑擦掉了。因此，我们的记忆并不可靠。

因此，如果一个人相信自己是内向型，他的记忆中可能只会保留强化这一印象的历史事件。为了保持人格的一致性，他的潜意识可能在不断抹去与人格不一致的回忆。他固然可以让亲朋好友评价他以往的人格，然而亲朋好友也难逃记忆偏差。“刻板印象” 就是这样被不断加强的。

我希望通过例举上述的观察，与读者继续探讨这个问题。我们距离真正了解自己还很远。为了走近一些，我们需要发现并打破为适应社会而发展出来的种种心灵束缚。